阎光才:学习自由的语境变迁与本科人才培养模式变革
学习自由的语境变迁
与本科人才培养模式变革
阎光才
(2023年12月10日)
中国本科层次的人才培养模式变革,正面临如下几方面的形势与背景变迁:第一,高等教育的普及化所带来的规模扩张,要求人才培养从标准化与均质化转向多样性与非均质性;第二,数字技术尤其是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,为传统培养方式带来了巨大的挑战,同时也为学生学习资源的获取与共享带来了机遇;第三,对创新人才的渴求,对人的培养的个性化与差异性提出要求。上述变革,都涉及到在“以学生为中心”的时代,我们如何回应关于学习自由或者学习选择自由的话题。
在高等教育领域,学习自由的概念最早源于19世纪的德国大学,从早期有关历史文献中可以发现:19世纪柏林大学所倡导的学习自由可谓做到了极致,学生可以选择任何他们想听的讲座与课程,几乎没有任何限制。只不过最终要完成一个达到毕业资格要求的论文,因而以反向的方式对学生提出了学习专业化的要求;19世纪80年代,哈佛大学校长艾略特受进步主义教育理念的影响,在哈佛推行完全学分制,学生只需要自主选择、完成三十门左右的课程即可获得学位。随后,考虑到这种方式带来的混乱,哈佛大学逐渐建立了由分修到集中的本科培养模式。在今天,美国大学本科学习要求大概在120学分,相当于30门课程左右。学生在学习期间可以比较自由的选择与转换专业,无论是通识或专业课程,都提供了限定选修或者模块课程选修的机会。自由选修与限定选修课程大致在30%左右。
除此之外,学生还可以选择广泛遍布于各专业的辅修与双学位项目,甚至可以选修研究生课程,学生的学习选择自由度较大。
给予学生学习自由选择的机会,是学以成人的重要路径。大学是成人的教育。康德认为,人是自由的,但他同时也要接受自律的要求。存在主义强调个体有行动选择的自由,但是要为其选择承担责任。阿玛蒂亚·森认为,自由是一种能动性(agency),它也代表一种能力,但这种能力会受到各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。而在心理学领域,众多研究表明,自由虽然赋予主体意义,但是,自由并非是无限制条件的,它取决于个人对自身禀赋、能力与环境条件的理性判断,是一个理性化与试错的过程。因此,自由选择不是放任,而是关联到自律、个人责任担当与理性选择。这个过程,其实也是一个主体按其个人禀赋与兴趣选择、不断认识自我,且对个人行动承担责任的过程,它也是一个自主成长成人的过程。
尊重个体的学习选择自由,需要我们反思当前我国人才培养模式中存在的问题。譬如,专业选择与转换机会太少;达到毕业要求学分的数量是否过多(我国大多高校的本科毕业要求为150-170学分左右,明显高于美国的高校);课程开设门数是否过多,且缺乏相互之间的有机关联,课程结构的弹性不足,且具有碎片化倾向;专业教育口径是否过窄,模块化课程供给不足;学生根据个人兴趣的自由选修课程是否太少,必修课程比例是否过高;辅修与双学位项目所修课程是否太多,覆盖面有限,以至于不同程度存在形式化倾向等等。
给予本科生相对自由的机会和空间去学习,是应对当前学生学习兴趣淡漠、深度学习与积极学习不足问题,满足其个人兴趣与职业抱负的立足点;也是培养其独立承担责任意识,体现人职匹配,并解决当前由同质性而带来内卷问题的关键;更是我们体现以学生为中心、实现个性化与差异性,培养大批创新人才包括各类拔尖人才的基本路径。普及化时代的高等教育,要求我们必须摆脱传统精英教育的培养模式与惯性,结合数字智能时代所带来的机遇,对本科人才培养模式进行全方位的改革,包括管理制度的人性化、专业培养方案与课程设计的个性化与差异性、辅修与双学位项目的多样化、学业咨询与职业生涯指导的专业化等等。
总之,在当前中国本科教育模式变革中,首要的问题是解决学什么的问题,其次是如何教和怎么学的问题。学什么,才是以学生发展为中心的根本!
【本文系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学术发展咨询委员会委员,华东师范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所长阎光才教授12月10日在2023高等教育国际论坛年会圆桌对话上的报告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