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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友荣:教育者“在场”——劳动教育原则与方法谈之一
来源:中国高等教育学会    阅读数:3807    发布时间:2023-11-22    分享到:

柳友荣

中国高等教育学会劳动教育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

安徽艺术学院副校长,教授


【摘要】“在场”与“不在场”相对应而存在,“在场”是因为亲身体验而生成的一种事关人我、物我的场域,教育者通过自己的躬行实践、自觉活动而创生的劳动教育场域里的“互动关系”,很多时候已然超越了劳动的“工具价值”,更多地显示出劳动教育的高阶性目标——意义感和价值感。教育者“不在场”可以分为三种,即被动“在场”、形式“在场”、有限“在场”。教育者“在场”可以更多地达成劳动教育的高阶性目标——对个体生命存在的“意义感”和“价值感”。没有教育者的“在场”实践,劳动教育就失去了教育本身应有的对内心能量的创生力。

【关键词】劳动教育;教育者;在场;不在场;意义感;价值感


我们常常会在各种场合,特别是劳动教育实施时,与青少年讨论类似“劳动为了什么”这样的话题。面对着这样的疑问,大多数教师都会从劳动的“工具性”的外在价值来回应,那就是“劳动摆脱贫困”“劳动创造财富”“劳动改善生活”,却相对疏略了劳动对于人的发展来说的“存在性”内在价值。在劳动的工具性价值功能越发强化的时代里,劳动往往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“无奈之举”。因此,在传统的历史时代里,我们的教育几乎都在以摆脱劳动,尤其是远离体力劳动作为目的,“跳农门”成为身份高贵的象征。换一句话说,劳动是为了有朝一日逃离劳动。很显然,这是一个劳动的存在性悖论。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,其“谋生”的工具价值更为彰显,从而遮蔽了劳动是人类的“对象性实践活动”,是人的“类”属性的生动显现。我们不要忘了,马克思在强调“劳动创造财富”的同时,也发人深省地提出了“劳动创造人”。因此,劳动教育不能只着眼于劳动的工具价值,还应该看到劳动对于人的发展来说的“存在价值”。

那么,走出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劳动教育的“技能培训”模式,淡化物质匮乏年代里劳动教育实施时的“饥饿逻辑”,避免放大劳动的“工具价值”,应该以教育者积极的“在场”状态,充分的教育主体间的互动和彼此沉浸,昭示劳动对于新时代的年轻人成长的“存在价值”。


一、“在场”:一种交往性的劳动教育主体间的存在关系

“在场”是西方结构主义哲学的一个核心语词,与“不在场”相对应而存在。“在场”本质上是“呈现”“出席”之意,相反,“不在场”就是“遁形”“缺席”。“在场”既是一种状态,也是一种关系。海德格尔将“存在”定为“在场”,意即万物皆有一个根本运行规则,一种支配性的力量。在日常生活中,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直接对话,会优于文字的表达呢?那就是因为讲话人“在场”,彼此可以即时交流消解歧义,有助于准确理解说话人的真实意图;而文字就具有显而易见的局限性,由于说话人“不在场”,就难免误会,难以准确传达说话人的真实意图。

“在场”是因为亲身体验而生成的一种事关人我、物我的场域,在这个场域里,因为参与互动的人与物均在其间,通过互为主客体的交往,很容易达成“主体间”的最佳沟通效果。因此,有学者说“在场就是能够对其他在场者的作用或刺激做出应对,以及以自身的施动引起其他在场者的应对:一种交往性的、主体间性的实在关系”。一位德国学者曾经非常形象地借喻了“在场”的妙用:盐是人体的必需物,食盐不足,人体会因为缺少钠元素而影响健康。倘若将盐放入香气四溢的煲汤中,既可以让汤汁更加香气扑鼻,也能使之更加鲜美;然而,如果让人直接进食食盐,那必定难以下咽。从“盐”溶于“汤”的主体间关系不难推理,“在场”与“不在场”对于特定场域里的主体意义和价值的显示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
教师和学生、家长和孩子构成劳动教育“交往性”主体,家长和教师作为教育者的“在场”所产生的劳动教育效果,很显然与“不在场”是迥异的。教育者通过自己的躬行实践、自觉活动而创生的劳动教育场域里的“互动关系”,很多时候已然超越了劳动的“工具价值”,更多地显示出劳动教育的高阶性目标——意义感和价值感,这也是当下劳动教育所必须努力达成的育人价值。


二、一个教育者“不在场”的教育场域

先说说一个曾经发生在我身边的真实劳动故事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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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案例很显然是教育者“不在场”的学生劳动态度的真实显现,我们可以想象,这幅劳动场景如果是换成了带队教师和农场管理员与学生一道,有说有笑、有指导、有劳动竞赛的欢乐画面呢?马卡连柯说:“劳动最大的益处在于人们道德上和精神上的发展,而这种精神上的发展是由和谐劳动产生的。”“只有在劳动中共同努力,只有在集体中工作,只有人们在劳动互助和他们经常的相互劳动依存,才能建立彼此间正确关系。”劳动教育同样是一种教育活动,它必须是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的双边高效率互动,而不是任何一个主体的缺席。否则,劳动教育必然收不到好的效果。教师集体和儿童集体不是两个集体,而是一个集体,而且是一个教育集体。在这个共同体中,教育者不能简单地要求学生如何劳动,譬如告知学生“这是扫帚,把这个房间打扫干净”,在严格的劳动教育逻辑里,这也是一种教育“缺位”或者“不在场”。如果劳动教育仅仅是对学生提出一些“活动筋骨”的任务,那只是停留在“劳动”上,无所谓“教育”。如果我们给学生提出的是带有“组织目标”的任务,如:“你们要保持这间房间的卫生”,这种纪律性的约束,就会激发学生们面对自己劳动后“明窗净几”的环境而心境惬意,内心充溢满满的存在感和价值感。马卡连柯这样说过,我们不应该在过小过细的劳动任务上花费心思,像让孩子去商店里买某种日用品,而是要培养他们的觉悟和自觉意识,给他们的任务具有约束性和责任感。比如,让孩子负责家中的洗漱用品是否需要补充购买等,提升他们在家庭组织中的存在感,这样才更加具有劳动教育的意蕴。

 

三、教育者“不在场”的关系形态

“劳动如果没有与其并行的知识教育——没有与其并行的政治和社会的教育,就不会带来教育的好处,会成为不起作用的一种过程”。由此可知,在劳动教育的场域里,教育者的“在场”显得尤为重要。下面,我们通过教育者“不在场”的几种情况来反证教育者“在场”的意义和价值。一般来看,教育者“不在场”可以分为三种,即被动“在场”、形式“在场”、有限“在场”。

一是被动“在场”,通常称为“配合者”。教育者被动“在场”就是指教育者“身在曹营心在汉”,看似教育者人在劳动现场,但只是对学生出现问题或者破坏纪律时,不耐烦、大声呵斥、动怒批评等。真正的“在场”,是全过程参与、全方位引导、全信息沟通、全情感共鸣。这样,教育者身临其境,即使有学生违反纪律,教育者也会心平气和地与他们交流沟通,而不是简单动怒。学生也能从与教育者的交流沟通中感受到“指责”,更容易心悦诚服地接受批评。

二是形式“在场”,通常称为“旁观者”。教育者形式“在场”就是指前文中所提及的“带队教师”“农场管理者”,看似在劳动现场,但没有教育设计和教育行为,类似“监工”般存在,这种劳动教育实施的育人效果是可想而知的。

三是有限“在场”,通常称为“作秀者”。教育者有限“在场”就是指教育者走走过场、摆摆花架子,少见实质上的育人行为。就像克鲁普斯卡娅说的有关“种菜园”的劳动场景,以此告诫我们,儿童种菜园是很好的自我服务劳动,关键是教育者怎么安排这种劳动,简单走过场、不能全身心与孩子打成一片,这种“种菜”的安排会让孩子们觉得这是一种负担;好的教育有助于孩子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,喜欢在家庭或集体中履行好自己的义务。

德国教育家雅斯贝尔斯说过:教育是对灵魂的一种唤醒,不是知识的一种堆砌。我觉得劳动教育尤其不能只是知识技能的传授,而更应该是对道德与责任的唤醒。教育发生作用,应该让学生感到是主动的愉快的,应该是在无声处悄无声息地对学生发生影响。愉快才能让学生把它看成是自己美好生活的一个部分,而不是把它看成负担。


四、“意义感”:物质丰裕时代催生不一样的劳动教育

众所周知,原始社会劳动教育是与生产实践活动紧密重合的。在远古时期,成人带着孩子,来到居住洞穴外的小河边,一边捕鱼以备充饥,一边让孩子身临其境,传授发现鱼群的技巧和捕鱼的方法。孩子们在生产实践中体验劳动的酣畅愉悦和收获的欣喜若狂,习得了人们长期积累的技能技巧,在劳动与生产实践的无缝对接中,得到了成长。

在人类社会已经走过的漫长的发展过程中,物质匮乏充填了太久的时期。于是,为了从自然界获取更多的生活资料,人们靠劳动获得生存的必需食物,靠共同劳动积累社会财富,劳动的生产财富功能被人们固执地念想着。正因为如此,新中国成立初期,由于物质生活贫乏,1957年教育部颁发《关于增设农业基础知识课的通知》《关于1957—1958学年度中学教学年级增设农业常识和农业常识教学要点的通知》,旨在通过劳动教育的“工具价值”,帮助中小学生掌握必要的农业生产的技能,提升就业能力,增加社会物质财富。

随着社会不断进步和发展,劳动教育的内容和方式均发生了改变。就像马斯洛需要层次论所言,人的基础需要都是偏物质的,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,一个馒头就有巨大的诱惑;一个饱食终日的人,山珍海味也难以激起兴趣。然而,当人们衣食无忧时,就会自然而然产生高层次的需要。

可以这么说,2019年我国步入了相对富裕的国家行列。有两个国际通用指标可以标识这一点:

一是GDP指标。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时,我们称这个国家是相对富裕的国家。我们国家2019年实现GDP人均达到10276美元,从GDP指标上进入富裕国家行列。

二是我国居民平均恩格尔系数为28.2%。恩格尔系数是居民食物支出占家庭生活总支出的比重,就是我们挣的钱必须要去购买维系我们生命质量的费用占比,不超过30%的话,那么,这个国家就是相对富裕国家。

物质丰裕时代,大家在寻求各种劳动方式。40年前,我们如果看到很多人在跑步,那基本是专业运动员。40年后,我们看到更多的人跑步,那是把跑步作为劳动的一种延伸。因为当时都是走路上班,走路是上班的一种延伸;现在当我们的走路被汽车、自行车代替之后,我们走路越来越少了、体力活动越来越少。当初作为劳动延伸的走路方式,现在变成了一种生活方式、是我们生活品质的一种象征。

在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里,越是高层次需要,越是体现在精神层面上。而高层次需要从本质上来说,是自我实现的需要,这是没有边界的,相比于其他动物,人的精神需要是一种“未完成性”的存在。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,简单的技能提升,进而获得物质生活的满足,就可以让人欣喜不已;当时序步入物质丰裕时代,人们在自我实现的需求得到满足时,在对象化的社会实践中,很容易发生精神性的意义和价值危机。随着社会生产力水平不断提高,人们的物质生活日益丰富,劳动对于个体发展的存在性价值也会渐次凸显。正如恩格斯的那句话“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劳动而诞生的过程,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”,“人”不同于其他动物物种的根本在于人有社会性规范和自我价值感,需要价值感和意义感作为其存在的理由。

捷克小说家米兰·昆德拉在《生命不能承受之轻》中写过一个有名的“绅士和渔夫”的故事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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渔夫之所以如此这般“躺平”“佛系”,不屑于挣更多的钱,是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冷漠。由于社会劳动技术的快速发展,劳动逐步从丰富的人际场域的活动,蜕变成单子式的个体生产和机器生产;社会分工越趋复杂多元,人的劳动也就变得越来越碎片化、物质化。人们自幼就生活在水泥钢筋铸就的“都市丛林”里,鲜活的人际环境更多地蜕变成冰冷的、缺乏生命活力的物质关系。这样的环境导致人们日趋自我中心,一些人人情冷漠和人性疏离。因此,在现代社会中,劳动实践就显得愈发重要,缺少了劳动实践就缺少了人的对象化的社会活动,从而也就缺少了在对象化的实践活动中发现自我、改造自我的载体和能力,久而久之,势必对自身存在的意义感和价值感产生“渔夫”般的怀疑和诘问。人生过程是千姿百态、人人互异的,而人的经历才是最丰富的回忆,是人生意义和价值的确证,是生命力的显现。因此,在现实社会中,一个人劳动的广度和深度,会直接关系到社会关系的多样性,进而提升其生命的厚度和宽度。


五、教育者“在场”的意义和价值

教育者“在场”可以更多地达成劳动教育的高阶性目标——对个体生命存在的“意义感”和“价值感”,这是为什么呢?

劳动教育的教育者“在场”是指教育者全方位、全过程参与劳动教育。当下,在劳动教育实践中,很多时候我们错误地把劳动当成劳动教育。因此,劳动教育被简单地等同于“拔草”“插秧”“植树”“收麦子”,殊不知这些只是劳动。可以这么说,劳动教育应该是劳动尚未开始,劳动教育已经启动;劳动已经结束,劳动教育还没有收场。劳动教育者“在场”即教师和家长与学生一同参与劳动过程。教育者身体力行的示范作用可以最大限度唤醒学生的主体性,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主动地与教育者互动,融洽的氛围不仅有利于学生培养劳动技能,更有利于学生对劳动教育目的和教育内容产生情感上的价值认同。比如,家长要求孩子洗碗,如果不是家庭成员的“义务”,而是作为劳动教育的一环,那么家长就不能自己当甩手掌柜,作为劳动教育的让孩子洗碗,不是家长“省事”,甚至比自己洗更“繁琐”,需要家长更有耐心、更有交流的策略。家长不仅要同孩子一起洗,开展洗碗比赛,还可以借此交流学习体会,沟通生活感受,建构长幼“友谊”。

“学生只有经历了具有教育意义的劳动,才可能接受真正的劳动教育”。这样的“洗碗”就不仅是让孩子掌握了“洗碗”的基本程序和应有的基本能力,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活动,理解父母、体悟劳动,懂得劳动是作为家庭成员的责任。同时,在劳动中,了解世界,理解事理,在这些具体而鲜活的“对象化的实践”中,形成自我认同、自我悦纳的情愫。

陶行知先生说过,教师的劳动是最好的劳动教育。在劳动教育实施中,尤其需要教育者(教师和家长)创生“亲力亲为”“陪伴成长”的“在场”情境。教育者是劳动教育最生动的教材,在劳动教育实践中,不仅学生需要多参加劳动实践,“动手实践,出力流汗”,对于“教育者”来说,也需要“在场”参与,与学生一道,“在场”陪伴、指导也非常重要。没有教育者的“在场”实践,劳动教育就失去了教育本身应有的对内心能量的创生力。

(来源|《教育文汇》2023-10 总第345期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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